性格內向的肖世波上高中時曾讓家里人很是擔心:話少,也不太與人交流,除了讀書就是讀書,這樣下去,該不會成個書呆子吧?
1999年,肖世波考入中南大學鐵道學院土木工程系,成為湖南省辰溪縣田灣鎮第一個上重點大學的孩子,在他們村子則是第一個大學生。
進了大學,肖世波開始意識到自己的性格有缺陷:膽怯、內向。他對自己說:“不行,我要改變。”這是肖世波性格中的一個特質:有想法,就有行動,想到做到,做了就要堅持到底。正是這個特質,讓他改變并重塑了自己。
著手改變自己,他是從唱歌開始的。
學院舉辦新生歌唱比賽,一向自知“五音不全”,從沒大聲唱過歌,更沒當眾唱過歌的肖世波報了名。他告訴自己:“只要當著評委的面唱出聲兒來,我就成功了。”他成功了,面對四個評委,他完整地唱了一首《中國人》,雖然,那之后的許多年里,他怎么都想不起四個評委的面容來。
作為從湘西山里走出來的孩子,肖世波不想因上大學給貧困的家庭增加更多的負擔,他開始在學校勤工儉學。第一份工是打掃教室。但他覺得這份工對自己的性格鍛煉還不夠。寒假,他走進長沙的鬧市東塘,找了一處熱鬧的街口,捧本書坐在馬路牙子上,勇敢地把貼了“家教”兩個字的繪圖板放在了自己身前。眼睛盯著書,耳朵卻仔細留意著周圍的動靜。腦子里嗡嗡響,心砰砰跳,什么也看不進去,不敢抬頭,只能用余光看著眼前來去匆匆的腳步。只要有雙腳在繪圖板前稍做停留,他都會激動地站起身來。
堅持了三天,他終于找到了屬于他的第一份家教活兒。從此,大學期間他再沒找家里要過一分錢。也由此,他開始了與陌生人溝通的自我磨礪。
2003年夏,肖世波大學畢業成為中鐵大橋局五公司的一名職工時,性格與高中時已截然不同。
“超人”“大叔”
肖世波的同事背后都叫他“超人”,而妻子的閨蜜則喊他“大叔”。
“超人”的稱謂得自于大瑞鐵路瀾滄江橋項目部。2008年4月,肖世波調任這個項目部副總工程師,一年半之后,升任總工。這是一座架在深山峽谷上的鋼管拱橋,技術難度和施工難度都很大,施工環境惡劣到讓許多人一來就想逃之夭夭。
肖世波永遠忘不了2008年4月21日那一天第一次站在懸崖峭壁邊的橋址處的感覺。當時,他抵達這個橋址已用了三天的時間,飛機、火車、汽車坐得讓人嘔吐,特別是從云南保山乘越野車進山的那最后一段路,顛簸讓他五臟六腑都像翻了個個兒,還途遇高山滑坡,巨大的石塊毫無征兆地從山上突然滑落,幸好司機反應快,石頭幾乎是貼著車尾滾入深澗。那天傍晚,肖世波站在景色怡人的山崖上,看看腳下,薄薄的云朵之下,是墨綠色的瀾滄江水;望望對岸,是夕陽映照中不斷變幻著斑斕色彩的山巖;環顧周遭,山連山、峰抵峰……暮色四合,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星星就突然明顯起來,閃著越來越耀眼的冷峻的光。腳下一滑,一塊石頭滾下崖去,很久很久,聽不到回音。肖世波的手心開始冒汗。
站在山頂上,肖世波給五公司的一位領導打了個電話,小心翼翼地表達出想離開的心思,得到的回答是一頓臭罵。
第二天早晨,天剛亮,肖世波就穿上物機部配發的解放鞋,叫上工程部、測量組的幾個小伙子去“走山”了。
兩個月后,他們以每周每人穿壞一雙解放鞋,每個人的大腳趾尖都生了繭的代價,踏遍了周圍可布置測控網的山。日出而出,日落而歸,那被當地人稱之為梯云路的“路”——就是沒有路,人在山下,云在山上;人到山上,云到腳下——讓他們身輕如燕,以至于5年之后,肖世波被調到港珠澳跨海大橋工地時,不由感嘆:珠海這個地方真好,真平坦!
項目部的年輕人多,作為先是副總工、后來又做了總工的肖世波發現1979年出生的自己竟然是技術人員里最年長者。肖世波決定帶著大家做點什么,不荒廢這遠居深山的幾年光陰。
項目部規定早上7點30分上班,肖世波要求年輕人每天早晨6點30分起床打籃球。起不來的,他就去敲門,從床上拖起來。后來,項目部的年輕人都養成了早起的習慣。但這個,并不是肖世波要做的。他要做的是利用晚上的時間,帶著大家一起提高技術水平。
每天晚飯后,肖世波就把年輕的技術員們召集到辦公室,一起研究圖紙,整理技術資料。他安排“每周一課”,要求大家輪流給其他人上技術課,如果有上級單位的技術干部到工地出差,他無論如何都要請人家給大家講上一課。他組織“每月一考”,每周讓各部門負責人輪流出卷。他在項目部推行無紙化辦公,嚴格要求技術資料的規范格式。每天深夜,其他年輕人把畫好的圖紙、整好的資料交給肖世波,結束“晚自習”打著哈欠回寢室了,肖世波繼續留在辦公室里,把圖紙、資料再審一遍、改一遍,第二天,技術員們照著肖世波的詳細批注對圖紙、資料做最后一遍修改。沒有人說得清楚肖世波每晚幾點睡覺,只知道第二天早晨如果在6點30分沒起床,肖總絕對會來砸門的。
如此,肖世波便有了一個“超人”的綽號。如此,半年之后,項目部的年輕技術員都能繪出準確詳盡的施工圖紙,都能整理出規范完整的技術資料,都對他們正施工的這座大橋的施工技術細節了然于胸。也正因如此,兩年之后,他們竟然獨立完成了另一座瀾滄江橋施工方案的設計。
至于“大叔”,那是因為常年在工地的肖世波皮膚黝黑,原本就比妻子長幾歲的他自然就相對顯“老”,如果再忙上幾天來不及剃須,絡腮胡一長出來,“大叔”形象就愈發逼真。
跨越瀾滄
跟蹤、中標、完成中緬油氣管道瀾滄江跨越項目,可謂是肖世波10年工作生涯里濃墨重彩的一段經歷。這段經歷使中國中鐵與中國石油這兩個分屬不同領域、老死不相往來的央企有了第一次的雙贏的合作,更使肖世波本人在個人綜合能力上有了一個脫胎換骨的蛻變。
2010年10月,肖世波偶然得知,中石油的一條中緬油氣管道要從他們工地附近過瀾滄江,相關設計單位正在進行勘探。他主動找到正在附近作業的勘探人員,為他們提供食宿和力所能及的幫助。
由此,他進一步得知,中石油還未確定油氣管道過江是采取江上跨越還是江底穿越的方式,且負責此項工程的中石油管道局并無修建大型橋梁的經驗和能力。他立即趕到管道局設在云南保山的分支機構,建議他們采用跨越方案,并提供了在建瀾滄江橋橋址處的地質、水文、氣候資料。
與此同時,肖世波一邊向上級領導匯報,一邊安排項目部的年輕人著手擬定一座油氣管道過江橋梁的設計和施工方案。兩年來被逼著上“晚自習”而磨練出真功夫的年輕人這下有了用武之地。
2010年11月,大瑞鐵路瀾滄江橋因甲方原因停工。肖世波帶著他的年輕人全身心投入到對中緬油氣管道跨江工程的跟蹤、設計、投標工作中。
2010年12月,肖世波爭取到一個機會,中石油在河北廊坊召開專家評審會,他受邀。肖世波一個人去了,帶著他的方案。在廊坊,面對20名專家,他想起大學時的歌唱比賽。他又成功了,他的方案讓專家們當場否定了江底穿越方案。
但這只是一個開始。到2011年9月拿到中標通知書,9個月里,肖世波跑北京的飛機票集攢了100多張,他們對方案的修改次數已數不清。方案中的每一個數據都有依據,例如,施工中砂石料的運距,是自己開車跑出來的,精確到小數點后一位,數據后還標明了開的什么車,具體起止點。
2012年10 月24日,油氣管道瀾滄江跨越工程交付使用。中石油時任副總裁廖永遠親自到現場剪彩。
中國中鐵與中國石油在施工領域從無交集、互不了解,肖世波用他的真誠和實力開啟了一扇交往的門扉。
臨危受命
短短10年工作時間,肖世波已有三次臨危受命的經歷。
第一次是在鄱陽湖鐵路橋施工期間。
2007年底,鄱陽湖鐵路橋的通車工期逼近,工程完工前的施工緊張異常,項目部工程部部長肖世波接到一項任務:預制和架設200片橋面板,工期一個月。從未獨立組織過施工的助理工程師肖世波一下懵了,站在鄱陽湖邊兒,望著湖上“長龍”,眼淚漸漸涌滿眼眶:手上沒有一個施工人員,得自己去找;沒有一臺架設機械,得自己去找;橋上各道工序都在進行,沒有架設時間和場地,還是得自己去找!
20多天后,橋面板全部預制完成架設到位。肖世波笑了,他知道,他又一次戰勝了自己。但他不知道,女朋友彭瑾的一個閨蜜恰巧到鄱陽湖橋工地出差,看到他時一聲驚呼,立即打電話給彭瑾:你快來看看吧,你家“大叔”的胡子可以編辮子了。
第二次是在大瑞鐵路瀾滄江大橋項目部。
如果第一次的“臨危”之感基本來自于他的內心,那么這一次,卻是實實在在地需要他承擔責任了。
2010年6月,項目經理調離。7月,肖世波由總工改任項目經理。當時,因各種原因,項目已帳面虧損4400萬元,協力隊伍天天討債,項目經理肖世波的辦公室在三個月里被砸了五次。11月,甲供料停供,工程停工。項目經理肖世波在經過一個月的研究之后已明白,帳面虧損一定能扭轉,他現在所要做的,首先是穩定軍心,不能讓隊伍散了。
這期間,懷孕的妻子彭瑾去昆明保胎待產,都由岳父母陪同,肖世波完全無法顧及,只在兒子出生的前一天趕到醫院,陪了妻子一晚。第二天,彭瑾剖腹產子,他看到滿身是血的妻,聲音顫抖著說了句:“我們再也不生,再也不生了!”但他當天就趕回了工地,到孩子半歲,他只見過兩次。妻子一直催他給孩子取名字,可他總沒時間細想,到孩子快一歲了,妻子和岳母實在等不及了,到取名公司給孩子取了名,確定了后,彭瑾在自己的空間里說:“我家寶寶終于有名字了!”工地的同事看到了,問肖世波:“你兒子叫肖靖哲?”肖世波笑:“是嗎?!”
肖世波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叫什么,可是他了解工地上每顆螺絲應該待的正確位置。這次“臨危”,他挺過來了——項目止損,隊伍還在。
第三次是到港珠澳大橋工地。
2013年春節前,港珠澳大橋五公司項目部經理因故突然調離,項目施工正在緊張進行中。2月,肖世波被任命為港珠澳大橋五公司項目部常務副經理,負責項目部的施工生產。
能參與港珠澳跨海大橋這樣的超級工程,是每個大橋人的愿望。但肖世波以這樣的方式突然“空降”,領導一個不曾合作過的團隊,面對一個正在艱難施工還未取得突破的龐大的重點工程,他的管理壓力比瀾滄江畔的高山還要大。
春節他沒有回家,一頭扎進工地,熟悉人,熟悉工程,理順管理,推動施工。2013年6月,港珠澳大橋B5標第一個承臺墩身架設,他三天三夜沒睡,從預制件在中山梁場移出開始,跟著運架臺車,跟著小天鵝號運架船,跟著預制件,親自計算,親自指揮,他不能讓這第一件重達2300噸,價值500萬的承臺墩身的架設有任何閃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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